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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5月13日,没有星星的夜。
晚上八点,电话那头传来你焦急的声音:“晓熹,阿嬷昏迷了。”
我和姨丈一家马上跑下楼,跨过隔着我们两排店屋的阿姨和阿嬷的小院子,到你家楼下,看着你背着阿嬷跑下楼。
姨丈把车子开过来,喊道:“快上车!”
蓁蓁阿姨帮你把阿嬷抬进后座,然后对我说:“晓熹,你陪着英树。”
我慌忙爬进车内,关上门,车子在朝着医院的路上狂奔。
姨丈驾驶座上诅咒着:“该死,最近的医院也很远!”
你抱着惨白的阿嬷,喃喃地说:“阿嬷,没事的。。。没事的,阿嬷。。。”
我忍着眼眶里的泪水,握住阿嬷冰冷的手和你颤抖的手:“没事的。。。会没事的。。。”
医院里,紧急患者室。
阿嬷依靠助氧气,维持着微弱的呼吸。
你坐在床边,握着阿嬷的手,很紧很紧。
我们并没有看见,正拥抱着你的阿嬷。阿嬷搂着你,苍老的手抚着你凌乱的短发,微笑着说:“我的乖孙啊,好好保重了,阿嬷要走了。”
我们也看不见拉着我的手温柔地说着话的阿嬷:“晓熹,我们家臭小子如果欺负你,你记得跟阿嬷说哦!阿嬷替你教训他。”
我们都看不见倚在病房一角的黑衣男子,还有他那头醒目的银白色乱发。
男子静静地走了过来,对阿嬷说:“走吧,嬷嬷。”
他伸出掌心,握住了阿嬷不舍的手。
“别担心,你的故事还没有结束。。。”
男子牵起好看的嘴角笑了,阿嬷也笑了。
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是邪魅的墨绿色的。
阿嬷忍住眼眶里的泪水,和男子一起消失在病房苍凉的白墙里。
我仿佛听见遥远的“轰隆轰隆”声。
“嘟。。。”的一声,心跳测量仪器上呈现一条直线。
“阿嬷!阿嬷!阿嬷!!!”你心碎的声音,惨烈而悲痛,撕裂了我的心扉。
我不害怕生离死别,
我最害怕的是看见你悲伤的眼泪。。。
幸shynn
2008年5月12日,阴。
天空灰灰的。
海面也灰灰的。
银色的光,反射着大海的心情。
“原本,我们一家都移民美国了。爸妈、哥哥姐姐、爷爷奶奶,还有曾嬷嬷。”我们背靠着背,我看不见你注视着海的表情。“后来,阿嬷身子一直很健康,在一次例行身体检验中发现她的心肺正在逐渐衰竭,而且恶化得非常快。”
你顿了一顿,海风很大,声音很轻:“阿嬷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的,她知道自己快不行了。可是,她的样子明明还很健朗,一点也不像生病的样子。。。或许这跟她心境开朗有关吧。”
我的左手握着你冰冷的右手,试图温暖你冰凉的心。“后来,阿嬷坚持要回到这里。她和曾爷爷的故乡、他们相遇的地方。。。爸爸在美国的公司与生意无法一下子搁下,哥哥姐姐的学业也繁重。所以,我延迟了大学的入学,陪阿嬷回来了。一住就好几个月了。阿嬷不知是否回到了自己想待的地方,身体竟然好了很多。”
你笑了,安静了,仿佛在想着什么。你接着说,声音越来越低沉:“直到最近,又开始走下坡了。。。”
“阿嬷说,这片天空有好多她快乐和幸福的回忆。”
你仰起头,注视着那灰灰的空。
“她和阿爷在这里相遇的,一起经历了很多事情,一起度过了最快乐、最漫长的岁月。嬷嬷说那是一个好长好长的爱情故事。。。”
“阿爷好几年前就过世了,留下阿嬷一个。阿嬷什么也没说,其实她在国外住得很不习惯,一天比一天更想念阿爷。。。还有这片有阿爷的天空。。。”
“阿嬷最疼我了。。。”你的眼睛,应该又湿了。“阿嬷说,死亡一点也不恐怖,对她来说还是一种幸福,因为她又可以在见到阿爷了。。。”
“只是好不舍。。。”你不再说话。
我们一直都没有说话,只是一起注视着大海。
良久,我看见阴霾离开了你的眼睛。
你的眼睛闪耀着清澈的光彩,嘴角又是那个弘英树最熟悉的阳光笑容。
“没事了?”我问。
“没事了。”你说。
我笑了:“没事了?”
你笑了:“没事了。”
回家的路上,你骑着你的“闪电”在石子路上、黄泥路上、柏油路上乱窜,嘴里唱着范大哥的“无乐不作”,我抱着你的腰,抓着你播着音乐的手机,也那么唱着、喊着、笑着。
当天是空的,地是干的,
我想永远记住,这一刻,你灿烂的笑容。。。
幸shynn
2008年5月11日,大热天。
“你知不知道。。。”你躺在小斜坡的草坪上,手盖着眼睛,“五月天,是北半球最炎热的时候。”
我戴着草帽,舔着手上的柠檬香草冰淇淋,注视着白色的大鸟飞过绿田,停在田中的小木棍上。
你安静地躺着,不寻常地不作声。
我转过头,看见你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似乎极力忍住莫大的痛苦。一行泪,划出你的手背,划过你的脸颊。
“树。。。英树。。。你怎么了?”我不知所措。
“阿嬷她。。。”你倏地坐了起来,眼睛里尽是悲伤与恐惧,哽咽,“恐怕快不行了。。。最近身体越来越虚弱。。。昨天,还突然晕倒了。。。我怕她。。。”
你一把把我揽进怀里,寻求着依靠。你在颤抖,正如我此刻颤抖着的心。
冰淇淋在我的手里溶化,滴落。
我的心,
和冰淇淋,
一起溶化了。。。
幸shynn
2008年5月4日,清晨,微冷。
天未亮。
我从楼下的储藏室里推出了我的“小暴风”。你早就在那里等着了。白色的连帽运动外套,白色的背心,黑色的运动长裤,一只手支撑着你那黑色“闪电”,靠着姨丈的白色罗厘。一样的干净,一样的帅气。
我跨上“小暴风”,对你说:“走吧!”
你看着我,突然哈哈地笑了起来。
“怎么了?”我疑惑地摸了摸我的马尾,我记得我梳了头。
你指着我天蓝色的连帽运动外套,白色背心和白色运动长裤,笑着说:“我们,心灵相通吗?”
“哈哈!真巧。”我耸了耸肩,对你眨了眨眼睛:“或许哦!”。
“走吧!”你跨上脚车,回过头来,又是你招牌式的邪魅笑容,“你跟紧咯!我可是很快的。”
“拽什么!你尽管飞吧!我才不怕你呢!”我双手环胸,下巴抬得高高地,不屑,挑战地说。
你不置可否地哈哈笑着。“那我拭目以待咯!”
迎着清晨微凉的冷风,我们朝着稻田的方向狂奔而去。
“哈哈!不赖嘛。跟得上我的速度。”在稻田间笔直的马路上,我们时而一前一后,时而并排而骑。
“这还用说!”我笑着迎上,骑到你的前面。
初升的旭,冲破天边紫色的天空。万丈晨光,照亮了天边。太阳从我们前方升起。淡金色的旭光,笼罩着绿色的田。天亮了。
我们把脚车停在田间的小路。我拿出相机,把这美丽的风光都拍了下来。
你迎着阳光而立,专注地盯着天边出神。风把你的短发吹乱了。
我这才仔细地观察起你来。高个子、适中又带点小肌肉的健美的身材、古铜色的阳光肤色、利落又带点凌乱的短发,挺直的鼻子、爱笑的眼睛,总是闪着光,很漂亮、总是喜欢微微牵起邪魅的嘴角。完美的五官,完美的笑容。
我看得入神,不觉你闪亮的眼睛正注视着我,你邪邪一笑,顽皮地说:“怎么了?我长了六只耳朵,四只眼睛吗?”
我这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微微一笑,别过脸:“没什么。只是眼睛太小、鼻子太扁、嘴巴太大、下巴太尖、脸又太圆。”
“世界上有这种长相的人吗?外星球来的?”你好看的眉毛头纠结在一起,一副认真想象着的表情。
“哈哈。就是我面前的这位啊。”看着你逗趣的模样,我忍不住笑开了。
你佯装生气地说:“胡说。别人看见我,都说:‘这小子,真帅!’的。”
“哈哈哈。。。”我捧着肚子,笑岔了气。
你看着我孩子气的笑脸,不禁也笑了。
“喏,你看那边。”你指着天边那道破晓的曙光看着我说:“那道光,叫晓熹,晨的明亮。”
“晓熹?晨的明亮。。。”我注视着那道光,真漂亮。
“晓熹。。。”你轻轻唤道,我转过头,发现你已经跨在脚车上准备再出发了,笑得像个恶作剧的孩子般开心,“走咯!还发呆。不等你了!”
“等等我啦!”我急忙跨上我的脚车,对着你远去的背影喊道,你佯装听不见,背着我,挥了挥手,我可以听见你极力忍住的笑声,“喂!弘英树!”我急忙追上,“大树!”没反应,“臭小子!”可恶,竟在加速!“帅哥?”我试探着。
你停下脚车,笑得嘴巴快裂掉似的,回过头看着努力追上的我:“承认我是帅哥咯?”
“你说可能吗?”我越过他,飞也似的踩着“小暴风”向前狂奔。“你不害羞的吗?哈哈哈。。。”
“可恶!成晓熹!你给我停下来!”你对着我的背喊道,我假装听不见。“消息!小溪!笑戏!”你急呼呼地乱喊一通。“美女?”你试探道。
我转过头,脚却没有停下来:“笨蛋!那招不管用啦!”
“可恶!成晓熹!!!”你一路诅咒着,追上。
我们的背影,映着淡金色的晨光,投射在大水渠的对岸上。
你知道吗?
你永远不会知道你什么时候会爱上谁。
或许就是那个时候吧。
谁叫五月是爱的季节?
幸shynn
这些作品都是今年写成的。
之前华文学会中六文集组筹备最新文集《城.外》的时候,一连写成了两个特别构思的故事。
《零点零站》和《爱上五月天》,原本一个属于城内,一个属于城外。后来,改编成互有联系的小说。
《零点零站》是我抽出某个还在构思和创作中的长篇一环,写成的。《爱上五月天》也是如此。一个是幻想世界的虚幻小说,一个是真实世界的爱情小说。
既然从来只是构思没动手写,就借着筹划《城.外》,一口气写了,磨练一下自己的文笔和说故事的能力。为了达到编入文集每个篇章连贯整本书的目的,所以情节跳动有点急促和简洁。以后会慢慢增长篇幅和情节的。
小的初试啼声,愿各位能给一些评语和批判,以及阅后感。>< 愿,平安。 芯shynn
2008年5月3日,晨,晴朗。
蓁蓁阿姨家对面的菜市。
我陪着蓁蓁阿姨买菜。蓁蓁阿姨正和乡里们闲话家常。我则被衣贩子卖的花俏沙滩裤吸引着。
“老板,这卖多少?”我挑了一条超短的,问老板。
“短的十五,中短的八块。”老板热情地对我笑着。
“老板,短的我要三条,中长的要两条。你算我便宜一点啦,好不好?”我给老板抛了一个我最甜美的笑容。这些颜色鲜艳的沙滩裤,城市里难找,实在漂亮,光是看着也已经感觉它热力四射了。
“这样啊。。。”我给老板眨了眨眼睛,“好吧好吧,算你短的一条十二。”哟,成功!
我选了四条,最后看中一条中长的蓝色沙滩裤。正当我伸出手要收为囊中物时,一个修长的手越过我,捷足先登。
“老板,我要这两条。”一把有点熟悉、充满融化魅力的男子嗓音在我身旁响起。
站在我身旁,高了我两个头的,正对着我坏坏地傻笑的,正是弘英树。
我扯着那条裤子的另一边裤脚,瞪着你可恨的笑脸,咬牙切齿地说:“小子,那裤子,我先看中的。”
“小小姐,这裤子,我先拿到的。” 弘英树邪邪地牵起嘴角,笑得邪魅,不急不缓地说。
“先生,是我先看到的。”我冷冷地说,眼冒火光。
“女士,这是我先拿到的。”你酷酷地说,笑意更深了。
我拉了拉左边裤脚,你扯了扯左边裤脚。“老板!”我们同时喊道。
“啪嗒”一声,一只阿嬷拖鞋从后飞来打在弘英树的头上。
“痛!”你低咒一声,往后一看。
一个正和蓁蓁阿姨说着话,驼着背的满脸皱纹,很老很老的,看起来八十多岁的嬷嬷遥遥指着连英树,中气十足地骂道:“臭小子,没一点风度,竟然和女生抢东西!”阿嬷恶狠狠地瞪着弘英树,转过头和蔼可亲地笑着对我说:“小姑娘,不好意思。这小子,没礼貌,别介意。”
“阿嬷,你怎么可以那样用鞋子打你曾孙我呢。”你一副可怜楚楚的无辜表情,惹得我不禁“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你转过头,一副“你想死吗?”的样子瞪着我。
“我管你曾孙,还是曾曾孙。和女生抢东西就不对。老板,那裤子,让给小姐。”阿嬷笑着命令老板。
“谢谢阿嬷!”我高兴地从他不甘不愿的手里抢过裤子,给阿嬷行了个礼。
“蓁蓁家外甥,别客气。”老阿嬷笑得灿烂,那笑容竟然和弘英树有几分相似,原来,那种魅力十足的杀死人笑容,是遗传。
“哼!”我得意地笑了。你揉着后脑勺,用唇语说:“拽什么拽?”
“哈哈!英树小子,这款沙滩裤刚好还剩一条呢。要不要啊?”老板看着我们两个斗气的模样,笑得开怀。
“要!”你的表情立刻明亮了起来。
我抢过老板手上的裤子说:“这个,我也要了!”
“什么?!”你不敢置信地看着我。我得意地窃笑着。你漂亮的眉毛微微皱着:“成晓熹,你想怎样?”
“没有想怎样啊!”我在手里把玩着裤子,笑容灿烂。“就闹你啊!”
“成晓熹!!!”你微怒的表情消失不见,你露着一口整齐的白牙,嘴巴裂得好大,一双大手就抓了过来。我敏捷地往后一闪,结果,我们竟然在人挤人的菜市里玩起了追逐战。
“哇,阿姨救命啊!嬷嬷,你看你的孙子!”我躲到两位长辈身后求救着。
“可恶!成晓熹,你竟敢讨救兵!我看你往哪里逃!”你笑着说,一副自信十足的样子。
“哇!救命啊!还你啦!还你。。。”我求绕道。
“哈哈哈哈哈。。。”
和你在一起,
快乐总是不需要理由。
幸shynn
2008年5月2日,午,艳阳。
如果,那天我没有迫不及待地顶着大太阳,骑着蓁蓁阿姨给我买的新坐骑-鲜黄色的暴风到处乱闯,再鬼使神差地为了抓飞起的帽子,而灰头土脸地栽在田边的转角处,我们或许就不会有那么有趣的相遇。。。
“喂,你没事吧?”,在沥青马路的另一边,你骑在脚车上,背心短裤拖鞋,对趴在田里狗吃屎,一脸狼狈相的我喊道。
“没事才有鬼。”我负气地坐在一堆泥巴里,把那顶该死的帽子往头上一戴,看着我那崭新的小暴风非常“有型”地被甩在路边不停地转动轮子无声地向主人抗议。“笨死了,笨死了。”我用力地捶着头。
“你的脚在流血。”你忍住笑意,停下脚车,走过来,帮我扶起脚车,在马路边蹲了下来,指着我的膝盖说。
“啊。”我才察觉,那被污泥沾满的脚上,正淌着血,“擦伤了。。。”。
“没关系的,先洗一洗伤口。”我这才留意到你充满笑意的眼睛,是明亮的深棕色。你越过马路,从你的脚车上取了你的运动型水瓶过来。
你打开瓶盖,正要往我的伤口上倒水,我一把抓住你的手,面有难色。你盯着我的眼睛数秒,然后笑着说:“别担心,还没喝过的,干净的。”
“我自己来。”我抓过水瓶,可是,你把水瓶抢过说:“没关系,我帮你啦。”
“没关系,让我自己来好了。”我又抢过水瓶。
“我来帮你啦。。。”你话未说完,一拉一扯之间,失去平衡,一屁股栽倒在田里,变成半个泥人。
“你。。。你。。。你没事吧?”我结巴着问道。
你坐直身子,看着自己的狼狈样,学着我说:“没事才有鬼。”
我们彼此看着对方狼狈之极的逗趣模样,不禁笑开了。
“哈哈哈哈哈哈。。。”你的笑声,爽朗、悦耳。你指着打翻在田里的水瓶说:“怎么办?水没了。”
“哈哈哈。。。”我的笑声也在自己的耳朵里回荡。我摇摇手:“没关系啦。对不起,害你一身泥。”
“没什么。这身造型很特别。”你哈哈笑着站起身,走过来向我伸出手。
我伸出泥手握着你的,你把我拉了起来。
“初次见面。”你打出你迷死人的灿烂笑容,对我再次伸出手。“英树,弘英树。”
“初次见面。”我笑着回应道:“晓熹,成晓熹。”
炎炎日光,打在我们交握的手,那双沾满泥巴的手。
我无可救药地喜欢着转角。
因为,谁知道下一秒,我会不会遇见你?
幸shynn
这是一个故事。
一个属于北半球最炎热的天气,属于他和她的故事…
你,过得好吗?
是你告诉我的,
五月天,
是北半球最炎热的时候。
天空,无比地湛蓝。
太阳,依旧灿烂夺目。
而我,又开始想念你了。
*************
2008年,5月1日,工人节,大晴天。
我,成晓熹,就这样来到这片用河水灌溉、用阳光哺育、用海风呵护的大地。
“妈咪,晓熹来啦!”表弟阿贤站在二楼的楼梯口,看见楼下气喘吁吁、汗流浃背的我,见鬼似地又叫又跳地跑开了。
背心、短裤、球鞋,一身轻便的打扮,不错。
蓁蓁阿姨出现在二楼门口,沈家柔文静亭四姝也探出头来。
“阿姨!姐姐!我来咯!”我高兴地挥舞着双手。
看到熟悉而温暖的人,一时太过兴奋。结果,原本用手支撑的两个拖拉式行李箱,还有那上面的其他两个手提行李箱,以非常优雅的姿势,向后倒去。“咚咚”两声,吓得沈家身份尊贵的两只流浪狗从午睡中弹跳而起,对着我可怜的行李箱狂吠。
“哇哈哈哈哈。。。”,楼上蓁蓁阿姨极力忍住笑、沈家四姝面部扭曲,阿贤捧腹大笑,在木地板上打滚。
“晓熹,上来吧!”蓁蓁阿姨温柔地笑着,转过头眼神凌厉地瞪着现在正在地上猛喘气的阿贤说:“阿贤,去跟晓熹提行李。”
“什么?!”阿贤发出一声如丧家败犬般的哀号。
我以胜利者的姿态,背着我的小白背包,踢踢踏踏地奔上二楼,居高临下地对地上的阿贤做了个鬼脸。
阿贤挥舞着双臂,大声嚷嚷地说:“成晓熹,我讨厌你!!!”
我朝他吐吐舌,耸耸肩。
“别理他。走吧,晓熹看看我们的房间。”晓柔和晓文一左一右牵着我,把我带进房里。
2008年,五月天,适耕庄B村三号街,成晓熹,报到。
这阳光、这海岸,
我能不爱上你吗?
幸shynn
五月,是最迷人的季节。阳光,如夏日般璀璨艳丽。风中,尽是说不完的情意。五月的天空,爱飘香的季节……当五月的风再起的时候,你是否也会想起哪个久违的他?
那是遥远2012年5月1日,天气晴朗。
“爷爷 ! 爷爷 ! 哥哥,抢言言的糖糖。”小小的范忆言一边向后面的爷爷抱怨,一边迈着小脚在公园里追着哥哥跑。
“哟!言言别乱跑,小心摔倒了。小诺,把糖糖还给妹妹。”范老爷很着急地在后面追着两个宝贝孙子跑。
范承诺两只飞毛小短腿拼了命在跑,把糖糖往嘴里一塞,对后面跑得气喘吁吁的妹妹扮了个鬼脸。一个不小心,却冷不防撞上了一堵坚强厚实的墙。
小承诺掉坐在地,哇哇叫了两声。
那堵坚强厚实的墙变矮了,范以恒微笑着的脸在小承诺的眼前出现。
“爸爸…”小承诺笑开了。
“小子,又在欺负妹妹了!”范以恒佯装生气,用力地敲了敲小承诺的头。
“才没有咧。”小承诺嘟起嘴很认真地说。“我在和言言玩。”
“爸爸!才不是咧!哥哥抢了言言的糖,还把它吃掉了。”小忆言指着承诺的嘴巴说。“不信你问爷爷。”
“呵呵呵…”范老爷大口大口地喘气,笑着点了点头。
“哈哈!阿爸,你怎么陪着两个活宝一起闹了。看你,跑得满声大汗了,来坐下吧。”丁柔扶着范老爷在长凳上坐了下来。
“所以,爸爸打了哥哥,替言言惩罚小哥啦。”
“妈妈,爸爸打我。”承诺嚷嚷。
“谁叫你欺负妹妹,应该啊。明明比妹妹大,就应该好好照顾妹妹啊。”丁柔故作生气地瞪着儿子。
“才大五分钟而已。”小承诺嘟起嘴巴嚷嚷道。
“哈哈!小子,你懂五分钟有多久吗? 哈哈哈…”范以恒捏了捏儿子圆圆的脸蛋。
“就五分钟啊…”小承诺歪着头,搔搔头说。“你们说的啊。”
看着小承诺无辜的表情,范以恒、丁柔和范老爷全都笑翻了。
“哈哈哈…”的笑声洋溢着清晨的公园。
****
公园的一角。
一个清冷耀眼的亮丽身影正靠着一棵参天大树注视着湖对岸的天伦乐。
紫罗兰色的眼睛闪烁着神秘的光采,嘴角微微牵起的弧度,是一片优雅的高深莫测。
女子接起了口袋里震动着的手机。
荧幕上闪着一段文字:
下一个任务: 选择
手机再次震动,来电显示是浪流。
女子接起手机:
“狼?恩,走吧。”
她静静地说。
手机无声无息地滑入外衣的口袋里。女子轻巧地转过身,卷起一地的落叶。
只留下了一句在风里仍飘着淡香的祝福:
朋友,再见你的时候,请一定要比现在更幸福。
幸shynn
病房的窗外,橘黄色的天空,飘散着粉红色的花瓣。
“来,吃口粥。”丁柔捧着一碗清粥,喂着床榻上的范以恒。
范以恒微笑着,不语。
他接过了丁柔手上的粥,放在桌几上。
转过身,范以恒把丁柔拥进怀里。
“柔,这个周末我们回老家吧!”范以恒抱紧了怀中他深爱着的女人,“还有。。。”
“什么?”丁柔紧紧地搂着范以恒。
“我爱你。。。”
范以恒调皮地向窗外眨了眨眼。
窗台上,映着夕阳的橘红,言诺微笑着。
********
粉红色花瓣,飘散。。。
床边的桌子,深红色鹅绒盒子下,有这么一张车票:
“
启程时间:2009年5月13日 凌晨5:30
抵达终站时间:2009年5月13日 傍晚6:30
旅程监护人:言诺
爱要及时说出口。。。”
幸shynn
医院,天台。
“活着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死了算了。。。”
女孩的头发随风飘散着,她正站在天台的边缘,绝望地呐喊着,脸色和她的病服一样惨白。
“死了,问题就解决了吗?”
“死了,就一了百了了吗?”
“活着真的没有什么意思了吗?”
“既然这样,跳吧。”
女孩吓了一跳,含着泪回过头。
天台的边缘,坐了一个白衣短发的女孩。
女孩仰着头,盯着橘黄色的天空。
这个女孩,不知怎么的,好刺眼。女孩下意识地提起左手挡了挡那不寻常的亮眼。
清冷而耀眼。
“怎么啦?”
“不跳了?”
“害怕了?”
女孩微微牵起嘴角,一双眼睛竟是紫罗兰色的。
“活着,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
女孩伸出手,风卷起了她手中的粉红色海芋花瓣。
幸shynn
病房里,一片惨白。
丁柔握着范以恒的左手,静静地淌着泪。
“恒,醒来好吗?我。。。我只是开玩笑的叫你去死,你就真的去死了吗?你这个笨蛋。天下无敌宇宙超级第一流的笨蛋。。。我只是开玩笑而已。。。不要真的死好吗?”
丁柔的肩膀剧烈地抽动着,她极力地忍住泪,咬着下唇,不哭出声。以恒最讨厌女孩子哭了。
“呜。。。”丁柔的嘴唇都咬出血了。
一个白色的身影,出现在丁柔的身边。
女孩搂着丁柔的肩膀,抚着她的头发说:“他会没事的。。。没事的,别担心。” 女孩胸前那颗晶莹剔透的玻璃水晶闪过一抹深蓝,随即消逝。
丁柔不闻不觉,却平复了下来。
一颗泪,划过范以恒的眼角,他的左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
走廊里,一个穿着格子衫的中年胖子愁苦着脸拿着一束满天星,身旁微胖的妇人正教训着他:“都叫你平时不要驾快车的。不然就算他冲出马路,也还能来得及刹住车。人家大好青年。。。唉。。。”
言诺微笑着,推开通往楼梯的门。
在门掩上的瞬间,传来了一声急切的喊声:
“医生!医生!”
言诺的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幸shynn
地铁再次停下。
门打开了。
范以恒停住泪水。
“走吧。”言诺站了起来,“到了终点站了。”
“终点站?”范以恒想,是该结束了吧,他的旅程。
“零点零。”言诺看着范以恒,“是终点,也是起点。”
“我,会怎么样?消失吗?”范以恒,站在门口。不觉得茫然,也不觉得害怕。还有许多的未完成,还有许多的缺憾,却已经没有改变的余地。都太迟了。
范以恒悲凉地微笑着,似乎在嘲笑着没用的自己,又似乎在试着放开着。
“谁知道?”言诺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走吧。”
“言诺。”范以恒拉着言诺的纤细的手臂,“谢谢你。”
言诺愣了一愣,“没什么。”
“你不陪我一起走了吗?”范以恒问道。
言诺甩了甩头,微笑:“送你,到这里。”
范以恒明白地笑了。
“那么,再见。”范以恒走出了车厢,他进了一片白茫茫的亮光里,不停地,往下坠。
回头,言诺正站在车厢的门口,俯视着。
紫罗兰色的眼睛,竟蓄着泪,一闪即逝地。
范以恒想,原来,那深邃的紫里是有温度的。
幸shynn
电影叙说着人生的一场、一场故事。
人生成了电影的场景,一幕、一幕真实的舞台。
*******
排了好长的队伍,女人正等着她那杯冰冻lemonade。
漫长的一天下来,实在疲惫。奇怪的是,这种时候女人总是只想喝一杯冰冻lemonade,好好放松一下自己。冰冻lemonade,是女人独特的“咖啡品牌”。
前面的小男孩拉着妈妈的衣角,嘴里不住嘟囔:“妈咪、妈咪,爆米、爆米!”
年轻的妈妈宠爱地摸摸孩子的头说:“知道了,我家小王子…”
女人拨一拨前额的刘海,向左右望去。
星期五的电影院,人潮拥挤。
左边一对情侣正在喁喁细语,右首一群少年少女正热烈地讨论着看完电影后的去处。
“小姐,请问要点些什么?”
“小姐?”
“噢!”女人收回在人群中漂移的目光,暗自嘲笑自己的晃神。“不好意思…”
女人牵起淡淡的微笑,对柜台服务员说:“嗯,给我一杯冰冻lemonade,还有一杯热巧克力。”
女人掏出钱包,漫无目的地注视着服务员忙碌地工作。
“小姐,你的冰冻lemonade和热巧克力,共八零吉五十仙。”
女人掏出整数,付了钱,拿起一冷一热两杯饮料,交了票,进入二号包厢。
*********
在微弱的灯光中,女人找到了他的位子,包厢左首的“couple seat”。
女人挑了里面的位子坐下,在左手的置杯架里置下她的冰冻lemonade,右首置下另一杯热巧克力。
四周,有点吵杂。
******
电影院的灯光,逐渐暗了下来。
荧幕上播放着广告和电影预告。
“THE CURIOUS CASE OF BENJAMIN BUTTON”的字样出现在荧幕上。
电影快要开始了…
女人拿起了她最爱的冰冻lemonade和那杯寂寞的热巧克力碰碰杯,吸上一口,放下,视线留连了旁边的位子几秒,然后专注于另一个世界。
************
男人进入包厢。
电影已经开始了。
“多久了?”男人心想。“该有十五分钟了把…”
男人对号,入座。
他拿起手边已经微凉的饮料,放到嘴边,喝了一口。浓郁的香气和暖暖的温度顺着舌尖蔓延至全身。男人紧绷了一整天的神经终于完全舒缓、消逝。
男人伸出左手,一只温暖、纤细的手握住了它。
男人投靠在舒适的椅背上,注视着荧幕上的情节、转折…
感觉,好安全。
**********
周围变得很安静。
良久。
男人挣开双眼。灯光,还真刺眼。
男人习惯性地揉揉眼睛,转过头,笑了。
女人正注视着他,目光温柔而清澈,笑靥甜美而温暖。
女人握住了男人的手:“怎么了?睡得好吗?”
男人眯起一只眼睛,欠了欠身,懊恼地说:“我又睡着了。”
女人点了点头,顽皮地眨了眨眼睛:“你又睡着了。”
男人和女人对视了一下,两个人都笑开了。
男人站了起来,伸出另一只手扶起女人,“我们去吃饭吧。”
“吃什么好呢?”女人歪着头问,一头长卷发优雅地垂肩。
“吃你最想吃的。”男人笑了。
“龙虾!”女人毫不客气地说,贼贼地笑着。
“敲诈!”男人佯装痛苦。
“哈哈…”笑声洋溢。
男人和女人依偎着,走出空空如也的戏院。
她的电脑桌上放了一罐冰冻可乐。
音乐在房内流转,是范逸臣高亢狂野的歌声。
电脑荧幕上,是网上聊天室的对话框。
“叮咚~叮咚~”,
标示着他的对话框亮起了橙色。
“今天,你好吗?”他问。
键盘上,
她的手指在飞快地敲打着。
“今天,我很好。”
他的电脑桌上置了一杯冒着烟的热巧克力。
音乐在房内流转,是锡林 . 迪安 清澈激昂的歌声。
电脑荧幕上,是网上聊天室的对话框。
“叮咚~叮咚~”,
标示着她的对话框亮起了橙色。
“你呢?”她问。
键盘上,
他的手指在飞快地敲打着。
“我很好。”
按了确认,他转过身,他的衣服丢得乱七八糟的床上,一个长发披肩的女孩睡得正香,他微微一笑。
“想你了,宝贝。”
她拿起桌上的可乐吸上几口。键入:
“也想你哦,宝贝。”
她的左耳上架着话筒。
“甜心,今天到哪里吃饭?” 话筒那端传来一把低沉的男声。
“如常,LOVE CAFÉ,不见不散吧。”她笑得很甜,放下话筒,在网聊上标签着“离开”,披上外套,喷上香水,转身出门。
“叮咚~叮咚~”
再聊吧,亲爱的。
如果筹备婚礼这么累,我想我不要结婚了。我推开新娘休息室的门,一屁股坐倒在化妆台前。我趴在桌上,盯着镜子里精疲力尽的自己,脑袋里闪过这样的想法。正坐着休息的芷月清澄的目光牢牢锁住镜子里的我,死死地瞪着。下一秒,她抓起休息椅上的枕头就往我的背上丢去,一点新娘子的形象都没有,更不用说平时的淑女气质了,没准是跑去太平洋看海鸥了。我转过身一手挡过,接住枕头,把它放在椅背上。轻轻地把头枕在那上面,我不解地问:“干嘛突袭?”噢,累死了……芷月恶狠狠地说:“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那张表情是在想什么,你这家伙八成是在想以后要不要结婚了。你不要开玩笑了,怎么可能因为累而不结婚。再累也值得……”,芷月上了淡妆,闪耀着玫瑰色的脸蛋,绽放了甜蜜的笑靥。“哈哈……想下也不行啊。”我看见她幸福的笑脸,就浑身来劲,疲惫一下子就去了大半,不禁哈哈笑了起来。那是新娘子的独有的特异功能。“不行!”芷月严肃地说。“真专制……”我撇撇嘴,嚷嚷。“谁专制了?”休息室的门开了,李奕源微笑着走了进来。“哟,宝贝累坏了?”李奕源走了过来,把我揽在怀里,“辛苦你了……”“没什么。”我笑开了,李奕源就是那么温柔。“婚礼过后,一定要请宝贝吃最好的。”芷月从休息椅上站了起来,“对吧?”“当然了,亲爱的月。”李奕源松开我,转过身揽住准妻子的腰。“怎么可以亏待我们的宝贝呢……”“我呕……真顶不顺你们,这么甜腻。宝贝前、宝贝后的,不懂的人还以为我是你们家的小狗。”我也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仪容。“唉哟。不就是我们家的宝贝小狗咯。瞧,多可爱。”李奕源伸出手,捏了捏我的脸颊。我“啪!”的一声,轻轻拍开李奕源的手:“多手!”,李奕源顽皮地吐吐舌,耸耸肩。我看了看墙上的钟,对准新浪、准新娘说:“时间差不多了。是该入场了……”我伸过手整理了一下芷月的头发,挽着她空出来的左臂。“走吧。”李奕源说。微笑着,我们推开门,踏入一片橘黄色的灯海中。热烈的掌声响了起来,迎接着这对新人的第二个人生。会场里的钢琴正演奏着悠扬的结婚进行曲,那是幸福的乐章……*** *** ***呼,终于可以坐下来了。我的位子,当然就在这几座中学老同学堆里了。大家一边热情地招呼着我,一边大笑着、叙着旧。茶杯和酒杯的碰撞声不绝于耳。某某某高中的时候年终考的时候当了哪一科,某某移民出国了,某某现在在哪一间大公司任职,某某某下个月也要结婚了,大家热烈地交换着情报,借着短短的相聚,努力地填补着离别后的空白。我喝了一口茶,有的没的听着、应着。因为我的肚子正饿得发抖,我最关心的就是快上桌的好菜。终于,第一道菜上桌了。那是做得很精致,看起来很美味的“四喜临门”。大家嚷着:“起筷乐、起筷了!开动吧!”我拿起筷子,瞄准佛跳墙里的好料就要下手了。这时隔壁的空位子,坐下了一个人。我收回筷子,惊呼:“哲明?”穿着深红色长袖衬衫,笔挺西装裤的哲明,样子一点也没变。眼睛一样闪闪发亮,脸还是白皙的、微圆的,笑容依然灿烂可掬。天使般的容颜,一点都没改变。“好久不见了,小葵……”他说:“还是那么喜欢白色吗?”“哈哈,哪里。虽然我还是最喜欢白色,不过来参加婚礼,还当伴娘的说,哪里还有比白色更适合的颜色?这么迟?”我问。“哦,没啦,早到了。出去接个电话回来,就开席了。”他说。“这么忙……变成大忙人了……”我说。听说他当上了大学的讲师,还开了自己的中文口才培训班,当起了老板。事业发展,挺顺利的。“没什么啦……”他不好意思地说。我端起红酒杯:“干杯?”他端起他的:“干杯!”随着酒杯的碰撞的声音,记忆隧道的库门被打开了。*** **** ****那清脆的碰撞声,和那时候的一样。只是那时的是装着汽水的水杯。“干杯!”他带着憨气的脸上,荡漾着有点孩子气的笑靥。“干杯!”而我,看起来是那么地单纯无知。仿佛回到过去一样,我被卷入了时光的隧道……在那一声:“砰!”以后……
窗外,东边深紫色的天空逐渐泛白,稀稀落落的晨星在西角闪耀。
纯白色的蕾丝窗帘,条地被拉开,窗也突然被用力地打开。
一个身着灰色背心、灰色运动长裤的女孩出现在窗边,伸了伸懒腰。
女孩慵懒地趴在窗台,双手托着腮,望着头上那片天,欣赏着东边那道刚冒起的曙光,还有蠢蠢欲动的城市。
“哇。美好的一天。开始咯。”
女孩微笑着,呼吸着,清晨的空气。
女孩双手在窗台一压,身子探出窗外,纤细的右手举到眉边,向西首的疏星致敬。
“晨星啊晨星,加油咯!”女孩轻轻地说着,笑容耀眼,一个转身,“啪!”的一声,把窗关起。
夏晨星轻轻悄悄地打开房门,
踩着轻快的脚步走到走廊尽头的厕所,
右手往墙上的开关轻轻一拍,亮起了厕所的灯。
新的一天,也开始“亮”了起来……
地铁仍旧在开动。
绿色的树影,蓝色的海洋。
高耸的建筑,盒子般的房子。
打开的行李上,范以恒拿起儿时和隔壁家阿凯打架打得头破血流抢回来的心爱玩具机器人。
“我还想对他说对不起呢。那年,为了这个机器人,我打断了他的门牙。害他好一阵子不敢去上学。”
言诺“噗嗤”一声笑了。范以恒也笑了。
他拿起一张合照。
“这是我高中的同班同学。我们。。。好久不见了。各有各忙的,这阵子的聚会我都没出席,好想再见一见他们,然后。。。”
“然后呢?”言诺冰冷的眼睛里罕有地有了笑意。
“然后喝着啤酒,聊一聊从前年少轻狂干的坏事,还有现在过得怎么样。或者也去干一干以前的坏事。”范以恒的眼睛里充满了向往。
“这是妈妈的胸针。她留给我的遗物。”范以恒把玩着手里别致的胸针,“好久没去看望他了。想带上一束百合,和她说说话。妈妈喜欢百合。爸爸他,一个人。。。”
“这个,是答应表侄女给她画的画。怎么才只画了一半。。。我。。。”范以恒苦笑着,看着一堆行李,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胸口就象快炸开一样难受。
言诺不说话,从衣袋里掏出了一个深红色的鹅绒盒子。
“这个,还你。”言诺把盒子,放在范以恒的掌心里。
范以恒泪水朦胧的双眼,终于决堤了。
“柔。。。这是。。。这是要跟小柔求婚的戒指。。。”范以恒的泪水滴落在鹅绒盒子的表面,蒸发。
“那天,我原本打算要求婚的。。。我还想对她说。。。”范以恒的喉咙一紧,说不出话来。“我想对她说。。。”
“我爱你。”
言诺幽幽地说。
“一句话,犹犹疑疑地,想说却没说出口的。”
“我爱你。。。”
范以恒咬着牙,哭喊着。
幸shynn
“爸爸。。。”
范以恒冲出父亲的房间,来到自己的房门外。矗立在那里良久,他不知怎么的,竟没有勇气,打开那扇门。
言诺伸手轻轻一推,门开了。
桌灯开着,父亲正趴在范以恒的书桌上睡着了。
桌上摆了两只雕工精细的小象,还有一封未封印的信,还有一堆翻到一半的相本。
“恒:
生日快乐。这是爸爸给你二十八岁的生日礼物。祝福你和小柔,两情相悦、白头到老。是时候给我们家娶个贤惠的媳妇了。有了小柔,爸爸就不用天天都担心你有没有吃饱喝足,有没有睡好了。你啊,这么大个人了,还叫爸爸操心。儿啊,生日快乐,加油!。
老爸。”
“爸。。。”
范以恒痛哭流涕,不能自己。“对不起。。。对不起。。。我。。。”
言诺拿起床上的被,轻轻地替范父披上。
范以恒抱住父亲,嚎哭。
老人家在儿子怀里,沉睡。
范以恒的哭泣,响彻了破晓的天空。
第一道曙光,照进房里。
幸shynn
地铁缓慢地停下。
言诺站起身,走到自动门前。
门打开了。
“走吧。”言诺说。
范以恒用手背擦了擦湿润的眼睛,“去哪里?”
言诺握紧范以恒的手,跳下了地铁。
他们来到了范以恒的老家门前。
颤抖着双手,他推开那扇再熟悉不过的木门,走进了屋里。家里的老狗阿伯正守在门边,浅睡。
家里一切的摆设,没有多大的改变,可是东西都变得残旧了许多。他有多久没有回来了?
父亲的房门虚掩着。范以恒推开了房门,走了进去。父亲工作台上的灯还亮着。桌面上都是乱七八糟的木屑和木块。范以恒拿起一只雕刻刀,那是父亲的宝贝命根。放下雕刻刀,范以恒拿起了他们家的全家福。照片里的范以恒二十岁,朝气蓬勃,搂着父亲跟母亲,幸福地笑着。端详着母亲温柔的脸孔,范以恒不禁哽咽,“妈。。。”
言诺安静地坐在床沿,没说话。她专注地注视着床对面的墙壁。范以恒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一张五月份的日历。
他走了过去,五月份的日历上那用红笔大大地圈起的十二号,却如此地赫然刺目,刺痛了范以恒的心。
。。。
“恒啊,五月十二号记得回家吃饭啊。请个假,回老家一趟吧。”
父亲的声音在那头响起。
“不了,阿爸。我工作很忙呢。公司有好多事情要处理。怎么可以随便请假?”这厢范以恒正忙着处理手上的文件。“总经理,这里签名。”下属说。范以恒点了点头。
“可是那天你生日。生日怎么可以不休息一下?再说,你好久没回家吃饭了。我们家阿伯想你了。”
“好啦。好啦。阿爸,我要挂了。别担心,我会记得按时吃饭的。生日,也有小柔陪着我过啊。不说了,我挂了。”
“喂。。。喂。。。阿恒。。。”范以恒放下电话,切断了父亲关心的声音。
“这个帮我交给陈经理。这个签好了。嗯,对了替我订了五月十二日的维纳斯高级法国餐厅了吗?”
“订了。总经理交待的,我怎么敢忘了。”秘书林小姐推了推眼镜,笑着说。
范以恒说:“谢谢。”
范以恒的目光又调回电脑前。
忙碌。
幸shynn
“打开吧。”
言诺那双平静无波的紫眸,静静地注视着范以恒。
“你捡起的,心会带你回到哪里。”
范以恒盯着大腿上的行李箱,思绪纷乱,心也一片混乱,没有一样事情是清楚的。
犹豫了一下,范以恒打开了棕色的行李箱。里面装满了属于他的东西。一些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东西了,泛黄了、损坏了。一些还是崭新的,显然保护得很好。
手越过了一张又一张的文凭、奖状,还有房屋地契、现金和银行存款,他拿起了一只木雕的小象。
泪水开始滑落。
***********
“爸爸,你在雕什么?”
小男孩蹲在男人身边,睁大眼睛,好奇地问道。
男人咧开嘴微笑着说:“给我们家小恒的生日礼物啊!”
小男孩哇哇哇地又叫又跳:“爸爸给小恒雕礼物哦!好棒哦!”
男人用雕刻刀在木块上轻轻地做了最后的修饰,把那只漂亮的木雕小象平放在掌心里,灿烂的阳光照射下,小象仿佛闪着光辉。
“好啦!小恒,生日快乐!”男人脸上的笑容在小男孩的欢呼声中加深。
“哇!好漂亮!爸爸好厉害!”小男孩接过木雕小象又蹦又跳地。
“爸爸送小恒小象,希望我们家恒恒能够快高长大,长成像大象那样强壮勇敢的大男孩,还要拥有大象那样宽宏的大量,成为堂堂男子汉,然后保护所有小恒要保护的人。”
小男孩眨着似懂非懂的天真大眼,用力地点了点头,仿佛是给爸爸下的担保。
“小恒要保护爸爸,小恒要保护妈妈,所以小恒要赶快长大。然后给爸爸买那么大间的房子,这么大的车子。”小男孩兴奋地用双手比划着。
“哈哈哈哈哈。。。好儿子,一言为定!”男人开怀地大笑着。
“爸爸也教我雕刻,我也要雕一个大象给爸爸。教我、教我!”小男孩小小的手拉着爸爸粗壮的手臂哀求道。
“好吧。来坐下。好,首先。。。”男人抱起小男孩,让他坐在自己的大腿上,拿了一块木头和一把小刀,开始教导儿子雕刻。
午后的日光,照耀着那墙上一大一小的背影。
幸shynn
“你,没事吧?”
女孩轻柔的声音再次响起。
男人从掌心里抬起头,一头短发揪得乱七八糟,双眼布满血丝,俊秀的脸上是没修整的胡渣。他摇了摇头。
女孩转过头,盯着前方。
人来人往。
轰隆轰隆,随着一阵天摇地动,一列地铁,飞快地呼啸而过。
“这里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在这里?”男人环顾四周,不禁在心里狐疑着。这里看起来是个地铁站的地下隧道。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从不搭地铁的。脑袋里天昏地暗,他好茫然,什么也想不起来。还有这锥心刺骨的头痛,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里是地下铁的零点零站。”
男人正在诧异,她怎么知道他在想什么。
男人望着女孩,喃喃地说道:“地下铁的零点零站?”
“你是时候启程了。”女孩紫罗兰色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温度。
“启程?”
“你的车票在你的外衣左边的口袋里。”女孩站了起来。
男人把手探进大衣左边的口袋里,抽出了一张车票。
车票上写着:
“姓名:范以恒
年龄:28岁
出生时间:1981年5月12日
出生地点:马来西亚槟城
抵站时间:2009年5月12日 中午1:30
启程时间:2009年5月13日 凌晨5:30
旅程监护人:言诺”
“该走了。”女孩注视着前方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涟漪。
女孩紫深色的眸子里,映着一个高大冷傲的黑影。
地铁站苍灰色的墙壁上,偌大的挂钟显示着五时三十分。
轰隆轰隆。
两列地铁同时进站,交错,停下。
风卷起了女孩的短发,白色的长毛衣在身后扬起。
女孩收起了视线,嘴角微微上扬。
“走吧。”女孩轻轻地说。“别忘了你的行李。”
范以恒这才发现脚边那个看起来很沉重又有点残旧的棕色皮箱。
范以恒试着站起身,头上的剧痛却令他站不起来。
“啊!”他痛苦地呻吟着。
女孩走了过来,伸出手轻轻地抚着他凌乱的头发。
“范以恒,你没事的。”女孩微笑着。“没事的。。。”
范以恒抬起眼,也对女孩微微一笑。不知道为什么,头竟然不痛了。女孩的笑容,竟有减轻疼痛的药效。真神奇。
“启程吧。”女孩站直身子,微微皱眉,胸前那颗晶莹剔透的玻璃水晶闪过一抹殷红,随即消逝。女孩秀眉舒展,脸上有着淡淡的笑容,转过身,紫罗兰色的双眸注视着范以恒:“我叫言诺。”
范以恒来不及细想,提起脚边沉重的皮箱,跟着叫言诺的女孩消失在地铁轻轻合上的自动门后。
“坐吧。”女孩选了个靠窗的位置,示意范以恒在她的对面坐下。
女孩眺望着车窗外飞逝的景物。天还没亮,仍在沉睡。
“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在这里?我正要去哪里?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范以恒询问着眼前这个漫不经心的女孩。这个叫言诺的女孩,虽然是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却叫人觉得亲切而温暖,不自觉地想要依靠。他,问了一个自己也不知道答案的问题,但是,他总觉得女孩会知道。
言诺移开注视着窗外的视线,定定地看着范以恒。
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没有任何波动。
“你,死了。”
平静的,无波。。。
幸shynn
阳光耀眼。
男人踏出花店,手里捧着一大束粉红色的海芋。
口袋里响起了理查。麦斯的“现在与永恒”。
男人腾出一只手,拿起了手机。
荧幕上女友娇嗔的趣怪表情,令他不自觉咧嘴一笑。
一接起电话,丁柔甜美的声音大大声地响起:“范以恒,五十七秒,怎么那么迟才接我的电话?想死吗?看我怎么收拾你!”
范以恒可以想象丁柔在电话那头装腔作势的逗趣模样,不禁“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可恶,竟然胆敢取笑我!范以恒,你不要命了吗?”
“哈哈哈。没有。我怎么敢取笑小柔陛下。我啊,还想活很久很久。”
范以恒捧着花在蓝天下走着,额头上沁着汗珠。范以恒将鼻子埋在花堆里闻了闻,这花香,竟然有幸福的味道。嘴角微微牵起,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女人总是喜欢男人送花。
花儿啊花儿,今天他可要让这群可爱的小东西共同见证着他实现此生最大的生日愿望的幸福时刻。
“今天午餐都吃了什么?”小柔温柔的声音响起。
“可丰富了。嘻,我在公司附近的韩式餐馆吃了好大一碗的拉面。”范以恒的肚子咕噜咕噜地叫着,他说了谎。
“哟!真的吗?那间餐馆很出名呢。一定很美味了。”
“当然,价钱也不便宜呢。小柔你呢?午饭有没有好好地吃?”
“当然。我吃得可好料了。。。今天上中餐馆吃了,同事们叫了一箩又一箩的点心。哇,简直人间天堂。”
范以恒摇了摇头,丁柔心虚的声音,怎么瞒得过他。那个工作狂,肯定又是三文治加牛奶混着吃了。这女人就是那么地叫人心疼。
“柔。。。”范以恒轻轻地叫着丁柔的名字。
“嗯?”那头,丁柔正忙着打字。
“没什么了。”他本来想说的,还是留着晚上才说吧。
“假神秘。有什么就说吧!男人大丈夫,吞吞吐吐地。”
“想说三个字。”
“哦。三个字?哪三个?讨厌你?我想你?你可恶?王八蛋?”
“都不是。你猜?”
“切。装神秘。想死吗?”
“哈哈。。。”
范以恒的笑声倏地停住,伴着一声惨叫,还有尖锐的刹车声。
漫天飞舞的粉红色海芋。
“柔。。。”
幸shynn
生命的开始与结束,总是来得很突然。
一闪即逝的瞬间,你抓住了什么?
**********
轰隆轰隆。
一明一暗的。
轮与轨的摩擦,尖锐地交响着。
鞋子踢踢踏踏的声音,衣裙擦身而过的沙沙声,不曾间断地。
男人伸出手按住右侧的太阳穴,他的头颅痛得就快要裂开。
“啊!”男人痛苦地低吼了一声。
“你,没事吧?”
男人转过头。
长凳的另一端 ,坐了一个女孩。
女孩仰着头,盯着灰色的天花板。
这个女孩,不知怎么的,好刺眼。男人下意识地提起左手挡了挡那不寻常的亮眼。
一头剪裁利落的及肩短发顺着脸型完美的弧度随意地垂在两侧,小巧的耳垂上镶着闪亮的碎钻,明亮的眸子、秀气的娥眉、漂亮挺直的鼻梁、线条优美的唇。
男人想,这女孩,真漂亮。
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肌肤,一身白色的无袖连帽长毛衣、宽领的长袖衣、紧身裤、中长的靴子,脖子上悬挂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玻璃水晶。
清冷而耀眼。
女孩转过头,一双深邃的眸,竟是紫罗兰色的。
“你,没事吧?”
男人看着女孩魔法般的眼睛,迷失了。
头好痛,真的快裂开了。
真的,快裂开了。。。
幸shynn
生命的一切从零开始,
生命的结束也从零启程……
这一路走来,
你是否也遗落了什么?
是否,
也想追回什么?
穿过回忆的隧道,在那圈刺眼的白光里,我发现了两只幼小的鸵鸟。两只幼鸵鸟在青葱的草地上,跌跌撞撞地追逐着。它们拍打着弱小的翅膀,正努力地学习着撑翅。鸵鸟,会说话吗?我想,鸵鸟会说话。因为我听见它们在斗嘴,听见他们在嬉闹。*** ***记忆的火车,穿过回忆的隧道,我在另一端,遇见曾经是幼鸵鸟的我们。那时白色的光线一样刺目,我正弯着腰、托着腮在月的桌上。抬起头,刚好看见他饶有兴趣地听着我们说话。那是我记得他的第一个印象,那是我第一次正眼直视他的眼睛,我发现他的眼睛很漂亮,骨溜溜,闪闪发亮的。那是初中一年级,开学后的第二个礼拜。因为陌生,而安静腼腆的我,才开始和周围熟络起来。也是第一次开始留意起这位当了一个礼拜班长,却让后之后觉的我刚发现的新同学。一位长得很可爱的男生。皮肤白白的,像个粉白天使。就是这副可怜兮兮的无辜模样,挑起了我爱使坏的恶魔基因,那天开始我好玩有趣的初中生涯开始展开。那是一场又一场恶作剧的开始……
那天,天很灰。
地铁一来一往,穿过隧道。
轰隆轰隆的声响,透过空气的震动,在耳膜里打转。
我和他,还有一个友人坐在月台上的长凳上,等着我们的班次。
月台的对面,站着许多刚下班的人。一堆人,一起等着。
我转过头,我们左首不远处也是人山人海。
我们说了很多话,现在静默着。
该死的,被一群念公关的大学生纠缠了一下子,捐了一点钱,错过了我们的地铁。
但至少,做了一件善事。
错过了,就是等待。
等待,下一次。
下一次,什么时候会来?
不知道。
我望着他的侧脸发呆。他转过头来,我别过脸,盯着前面的铁轨。
月台,总是让我有少许惆怅和伤感。
是重聚,也是分离。
冷冷的月台,长长的轨道。
何去又何从。
正如现在我这份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