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月1日星期五

幸福满屋:《Teardrops in the rain》:第二章

杨帆推开“CHRISTMAS FOREVER”有点厚重的深棕色大门。

门上悬挂的一圈檞寄生和总是叮铃作响的金色铃铛,总是让人听见圣诞的呼唤。

“永远的圣诞节”,杨帆经常光顾的酒吧。这间酒吧如其名,所有的布置都一如圣诞节,三百六十五天都是浓浓的圣诞气息,冬日的喜悦气氛萦绕不去。

就像圣诞节被施了魔法一样,这家吧就永恒地停留在那一天。

“叮铃”一响,木门合上了室外街头的喧哗。室内是一片祥和的气氛,交替着播放的是浪漫悠扬的圣诞乐曲和首首经典的西洋情歌,空气流转着淡淡的酒气,顾客们在吧内安静地喝着酒、聊着天,偶尔听见一轮大笑声,接着是此起彼落的嬉笑声。酒吧内罕见地并没有弥漫着难闻的烟味,因为老板只卖酒卖气氛,下了全场禁烟的规矩。要是有寂寞又发愁的客人实在忍不住得薰上两口,就到店外或者店内特设的一间房内选自己最舒服的角落,独杯吐云。

陈衍正坐在酒吧前,面前摆了一杯马铁尼,还有一小瓶HEINEKAN的啤酒。

他的背影是安静的,全身散发令人不愿轻易打扰的沉静。

杨帆走向吧台,他们的老位子。她停在距离陈衍几步之遥的地方,不作声地端详她的老朋友。

这家伙的背影,从以前到现在都是那么孤单得叫人心疼的吗?

杨帆轻巧地入座,拿起桌上的HEINEKAN就喝上一口,然后满足地吁了一口气。

“来啦。”陈衍侧过身,注视杨帆,笑了。

“怎么?我脸上有奇怪的东西吗?干嘛那样看我。”她粗心地略过他一闪即逝的深情。

“没有。”陈衍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你还是不怕我在酒里面下药,那么放心?”

“安啦,你要下早就下了。”杨帆笑得很天真。“况且,你老兄不忍心那样糟踏我的。”

“你又知道了。”陈衍转过头,举起马铁尼喝了一口。

“我就知道……”杨帆抓起面前的虾条就往嘴里塞,然后率性地灌了一大口沁凉的啤酒。

“都二十九岁人了,还是没个二十九岁女人该有的样子。”陈衍摇摇头。

“怎么……你失望啦?”杨帆微微扬起细眉,“那我该怎么办才好……”

“这样吗?”杨帆抓起一只虾条,非常斯文又淑女地放进口中,慢慢地咬碎,异常温柔地拿起酒瓶,轻轻地吸吮了一口。

“还是这样?”这下她妖媚地轻甩长发,把虾条送入嘴中,伸舌在嘴角舔了舔,还顺便眨了眨眼。

“哈哈哈……”陈衍忍俊不住笑了起来。“够了,你不要害我明天吃不下饭。”

杨帆收起双眼矫情的电波,恢复一贯的随性,咕噜又灌了一大口啤酒。然后,一只手托着腮,一只手拍拍陈衍的肩膀说:“说吧!”

陈衍看着杨帆煞有介事的脸:“说什么?”

“说你今天上班又遇到什么恼人的事啊。”杨帆环顾四周,和酒吧的调酒师打了个招呼。

“没事。”陈衍白色的衬衫袖口敞开,领子也随意地翻着,虽然身著昂贵的西装,却老是喜欢邋遢。

“那是我们美丽的方羽嘉小姐又对你张牙舞爪了吗?”咕噜咕噜,啤酒又去了大半。

“哈哈。什么张牙舞爪?说得真难听。”

“又借我挡掉别人的约会咯。”杨帆啪啪两声小盘里的虾条全数尸骨无全、消声匿迹。“真不明白你,放着个大美人方羽嘉不闻不问,真是糟踏了人家的青春。”杨帆“啪”的一声把清得一滴不剩的酒瓶“生气”地搁在桌上,危险地眯起眼睛,开始她不怀好意的盘算。“要利用某人我,请记得给收费,友情价每小时两百块。”

说罢,还大剌剌地摊开手掌向陈衍要钱。

陈衍看着杨帆只笑不语。

杨帆在陈衍眼前挥了挥手:“傻了?”

“算了。”杨帆转过身,在吧台上放了酒钱,跟相熟的酒保说:“彼得,酒钱算我的哦。”语毕就跳下高脚椅,转身后头也不回地随意摆了摆手,算是再见了。

“这么快要走了?”陈衍望着杨帆离去的背影。

“噢,悃了。我的四肢正对我家的大床极度饥渴中。”杨帆举起双臂,就伸了个懒腰。

“不要我送你回去?”陈衍静静地说。

“除非我醉倒趴地了。”杨帆转过身微笑着拒绝了。

“晚安,路上小心。”陈衍微笑着说。

“晚安,驾车小心。”杨帆迈开脚步,消失在侍者和人群身后。

陈衍转过身,笑容僵在嘴边。他昂起头,把最后一口马铁尼喝光。

嘴里和心上满是苦涩。


为什么这家伙,就是要假装不懂。


*** ***** ***** **** ****

爱情的滋味像巧克力。

有人喜欢它持久不散的甜味,有人忘不了它的苦涩。

有的信徒在巧克力参杂了草莓搞花样,有的崇拜者加重了牛奶的甜腻腻。

没有人抵挡得住巧克力的诱惑,不管是过去式的曾经,还是进行式的现在。即使是对巧克力免疫的人,也难保不会有爱上巧克力的一天。

明知吃多了会有蛀牙,明知自己吃了会发胖,依然承受不住它的引诱,一次又一次地催眠自己上了它完美精装的当,成为巧克力的俘虏。

那就是巧克力。

那也是爱情。


杨帆坐在巴士站的长椅上,注视着竖立在巴士站旁边的金装巧克力广告牌出神。


我们都只是凡夫俗子。

都是一群逃离不了巧克力诱惑的凡夫俗子。


她拿起电话,拨了陈衍的号码。


嘟嘟嘟……

接起。

[喂,才刚分手就想我了吗?] 那边传来陈衍慵懒的声音,背景还有Heaven Knows的旋律。

[记得我说过爱情像什么吗?] 杨帆别过脸,开始看着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她快变成一个人形灰尘雕像了。

[记得。] 陈衍压抑着什么,平淡地说,[我们大作家杨帆又要开始授课了吗?]

[嗯,呵呵。] 杨帆失声轻笑。

[人一生中都可能经过很多巧克力店,只是有些巧克力店你并不会走进去。或许你哪天心血来潮走了进去,你会发现许许多多、林林种种的巧克力。有不同形状的,不同大小的,包装不一样,颜色也不一样。各式各样的味道、千变万化的口味。] 杨帆讲到这里,停了一下。

[嗯。] 陈衍把玩着酒杯,漫不经心地听着。

[即使同样牌子,同样口味的巧克力,也会有不一样的成分。] 杨帆抬起头望着一片璀璨的星空说。

陈衍一贯沉默着。

[只有一颗独一无二最特别的滋味是属于你一个人的味道。不管是在寻寻觅觅的过程中,还是随波逐流的空间,人总会遇见许多不同口味及设计感的巧克力。当你拿起一颗巧克力的时候,你或许不知道它是属于你的,你也许会知道它就是属于你的。幸运的家伙一抽就中,不幸运的家伙得多跑几家、多试几颗。所以,人们在找到自己专属的那颗巧克力以前,总会经过几番折腾与试验。]

[嗯。] 陈衍又嗯了一声。

[你一直都知道你不是我要找的那颗巧克力。] 杨帆顿了顿,听着另一边的静默。

[你又要说,我怎么知道了,或许有一天我会发现你就是那颗属于我的巧克力吧。] 杨帆盯着自己握着电话的左手,仿佛在沉吟着什么。

[嗯。] 陈衍依旧是一声嗯。

杨帆抬起眼,重新打量着眼前的车水马龙、街头的人潮,还有角落的酒吧,就像前面繁忙的夜生活比她说的话还要重要一样。

[可是我很确信你不是。] 杨帆皱了皱眉。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她不希望说这样的话。但是她必须说,她并没有其他的选择,即使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对陈衍这么说了。

[衍,你是不是应该放弃杨帆牌的巧克力了?] 杨帆听不见陈衍的反应只好自顾自地接下去说。


电话那头传来Heaven Knows的副歌部分。

杨帆等待着无声的回应。

良久,陈衍说话了。


[帆,放弃的时候,由我来决定。]


[晚安。]


嘟嘟嘟……

杨帆滑上手机,把手机收到裤袋里。

她的巴士摇曳着在前面停了下来。

杨帆起了身。

临上巴士前,巴士前轮上的土清楚地听见了一声沉重的“唉”。

那是杨帆不小心遗落的忧愁。


******** ********* *****

宋志浩绝对是一个文质彬彬、气宇非凡的俊美青年。

长了一身连女生都自叹不如的白皙皮肤,五官精致出众。

如果说他身旁的慕子礼是在不知不觉中散发出独特温酷气宇的月亮,那么宋志浩就是闪闪发亮、灿烂夺目的太阳。

男人三十的他,笑起来仍然像个长不大的大男孩。

“哈哈哈……所以说,所以说……你把护士小姐送的领带转送给同事高医生,然后跟护士小姐说你对粉红色敏感?”宋志浩笑得快岔了气,玻璃酒杯里的红酒随着他的动作剧烈摆动着。

“嗯,粉红色过敏症。”慕子礼嘴角挂着轻笑,对自己的小玩笑似乎很满意。

“发病症状是?”宋志浩强忍着大笑,故作冷静地问道。

“全身长满粉红的脓包,嘴唇也会胀成粉红色的猪肠。”慕子礼以不疾不徐的语调地答道。

看着慕子礼认真的表情,宋志浩终于忍无可忍爆笑出声。

“哈哈哈哈……哇靠!老兄,真有你的。小弟五体投地、甘拜下风。没想到拒绝女人的好意,也有这种绝招。哈哈哈哈……”宋志浩无法控制地哈哈大笑。

慕子礼看着好兄弟仿佛就快断气的搞笑模样,也笑了起来。

“不然你要我怎么办?我并不擅长拒绝。”慕子礼轻轻摆摆手。

“哈哈哈……开什么玩笑。你不擅长拒绝?连这种绝招都出了,你还敢说你老兄不擅长?”宋志浩极力压住一发不可收拾的笑意。

“哈哈哈哈……粉红色过敏症。哇哈哈哈……”宋志浩喝了一口红酒,看着老僧在在的慕子礼一眼,又开始了狂放的大笑声。

慕子礼抓起搭在湿发上的小毛巾就往宋志浩的方向丢去。

“志浩老弟,如果你不想公寓保安过来警告你不要扰人清梦,你最好现在给我闭上你的大嘴。”慕子礼在玻璃小桌上放下酒杯。

“都不知道女人都看上你哪一点。”宋志浩好不容易止住笑说。

“这句话应该是我的对白。”慕子礼微微牵起嘴角,定定地注视着他的兄弟。

“没人怀疑你的性向?”宋志浩的表情尽是满满的狐疑。这个家伙这些年来近乎不食人间烟火的至高境界,实在不能不让不熟悉他的人有所质疑。

“我老妈最近开始在怀疑。”慕子礼毫不在乎地说。“如果我没猜错,医院里的护士群里也开始有这种流言。”他歪着脑袋想了一想,最近她们那种可疑的眼神,别具味道。

“那天回家吃晚餐,老妈避开你们把我拉到一边,很担心地问:[子礼啊,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那个?] 哈哈哈哈……”想到母亲难得神经兮兮地举止,慕子礼开怀地大笑了起来。

“那你回答什么?”宋志浩有一种很不祥的预感,背椎凉飕飕的。直觉告诉他,子礼那种恶作剧式的眼神,是无底洞的陷阱。对上一次,他莫名其妙地被叫去陪他相亲,然后很莫名其妙地变成他的情人,把博士女给吓得落荒而逃。

“我说就那个啊。老妈很冷静,他问我对象是谁。”慕子礼薄薄的嘴角开始放肆地向上弯起。

宋志浩这回只能在心里默念:“愿主保佑啊……”

“我说当然是阿浩啦。”慕子礼捉狭道。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完了!难怪那天晚餐后,你妈看我的眼神那么奇怪,还好她没有把我生剥了做甜点。”谢天谢地、谢天谢地。“那你妈说什么?”

“我妈可妙了。”慕子礼笑得见牙不见眼。“她说……”

“她说什么?”宋志浩在预测着自己的死期。

“她说我眼光真不错。”

“哈哈哈哈……”慕子礼看着宋志浩那块头在太阳椅上软软倒下,笑开了。

宋志浩把慕子礼的毛巾丢了回去;“你这家伙,干嘛拖我下水……我一世英名败在你手里了,以后我该怎么在女人堆里抬头?”宋志浩戏剧性地倒抽一口气,脸上挂了张很悲伤的表情说道。

“哈哈哈……”慕子礼笑得更大声了。

“真有你们母子俩的……受不了。”他们慕家子弟式的幽默感很离奇地“可恶”。宋志浩佯装严厉地说:“你明天就给我搬出去!我不想我的高贵形象被你这家伙搞到荡然无存那种悲惨境界。”

“哈哈……浩,我也正在想搬出去的事。”慕子礼恢复平静,望着一池蓝色的水说道。

“什么?”宋志浩差点就把珍贵的红酒给吐了出来。跟这家伙相处,心脏实在要够坚强。慕子礼是有名的 “会走路的不定时心脏强度测量器”。

“地方也找好了。”慕子礼缓缓地陈诉,“靠近新医院。”

“什么时候搬?”宋志浩问了一个他也知道答案的问题。那家伙上个星期才说要换个环境。子礼他一向喜欢速战速决,更喜欢最后一分钟的“导弹轰炸式”通知。十多年的老友了,这点“慕子礼式的意外”已经很平常了。


“明天。”他举起酒杯,碰了碰宋志浩的杯。


“那祝你新环境里事事顺利。”宋志浩把两个杯子倒满,举起杯子,两兄弟一起干了个见底。



“比赛?”慕子礼站了起来,脱掉腰间的毛巾。

“来吧!”宋志浩一个箭步抢先跳下水。子礼绝对赶得上来……

慕子礼危险地眯起眼睛,也跟着跳下水,朝着彼岸划去。


******** ********* *****

“礼,你最近还有跟心美联络吗?”宋志浩瘫倒在客厅的沙发上。

“偶尔。干嘛?”慕子礼枕着自己的右臂,躺在地毯上,闭目养神。

宋志浩望着灰白色的天花板。“心美她,还等着你呢。”

慕子礼张开眼睛,望着同样的天花板不语。

“如果还喜欢着心美的话,就不要让她等你了。”宋志浩说。

慕子礼仍然不语。浩这个花花公子哥,老是自称情场老手,其实却笨得像头驴。

“喂?死慕子礼,又没有在听我说话……”宋志浩的语气开始含含糊糊地。

“嗯……”慕子礼没好气地应道,这笨驴,就让他自己去明白吧。

“喂……”宋志浩的声音越来越没力。

“嗯……”慕子礼侧了个身,掉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晚安了,夜。



没有评论: